王小波说:“一辈子很长,就找个有趣的人在一起。”,他没说,一辈子很长,就找个胸大的人在一起,也没说,一辈子很长,就找个欧式双眼皮的人在一起,可见,有趣比胸大重要,比欧式双眼皮重要,这也就是,世上好看的肉体那么多,有趣的灵魂却太少了,况且,那些好看的肉体,好看的像是同一个医院里的同一款套餐,鸟无生趣。有趣,是一种审美。
一个时代的审美往往是自上而下的,“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悌,上恤孤而民不悖”,这就是上行下效。“上”是一个时代审美水准的源头,也就是说审美这个事,被“上”独裁了,这是很危险的事情,会导致整个时代审美的没落,也就产生不了什么美好的东西,就像最近流行的雍正和乾隆这爷俩当政时期的瓷器作品比较,其实也是二人审美水准的比较,一个极简至美,与现代主义建筑大师米斯•凡德洛所提倡的“Less is more”不谋而合,一个妖艳繁复,就像东北农家乐里大红大绿的花棉袄,丑得雍正爷直喊“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匝!”
“上”有时候是一个人,更多的时候是一个阶层,“上”的审美水准不仅关乎瓷器作品的质量,还关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建筑,比如影视作品,比如美食,比如服装,比如美女……。现在很多漂亮姑娘的长相都不随父母,都随韩国的主刀医生了,但主刀医生也只是负责技术层面的东西,背后操控审美标准的还是“上”,比如说各地经常光顾夜总会的有钱有权群体,他们是审美消费的主体,姑娘们走进包房一字排开,喊声“晚上好”,剩下的就是等待他们“审美”、“选美”,选择权在有权有钱人手里,他们也就定义了这个层面的审美标准,而他们的文化层次,往往也决定了他们的审美层次。
于是,夜场的姑娘们为了提高收入,就要揣摩这些人的审美标准,去整一下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迎合市场需要。国产暴发户们的发家之路大多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跟各级权力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这也注定了他们的审美标准在初级阶段是简单粗暴的:胸大屁股翘,腿长喜欢叫。后来他们升级了,他们开始重视文化愿意花个几十万去读个名校的EMBA了,不是他们喜欢文化,而是权力喜欢文化了,他们可以在那里相遇。于是,夜总会的姑娘们开始注重精神审美了,比如说包里放一本知名学者谭伯牛的《近代史的明媚与深沉》,或者玉面文人宋石男的《人人都是自己的历史学家》,比如说花上个两百多块钱买个本地高校的学生证等等。
毕竟夜总会里的文化审美门槛太低,因为客人们也不懂,所以姑娘们装起来成本极低,不容易被识破,而且客人们玩的就是个概念,谁也没把谁太当真。行业竞争日趋激烈,于是有些姑娘牙一咬心一横,就动刀了,在自己脸上动刀,这股丰唇开眼角、做欧式双眼皮、隆鼻削骨、光子嫩肤、做卧蚕垫下巴的风潮,就是从夜总会行业开始进入高潮的,而后才形成社会氛围普及到良家妇女市场,一时间,东北扒蒜白貂老妹儿、上海陆家嘴金融中心的小白领和杭州东方魅力商务会所的姑娘们同呼吸共命运,同一个中国同一款整容套餐同一张整容脸,同事相见不相识,笑问姑娘你是哪个场子的。
我并不反对整容,我身边也有很多整过容的女性朋友,微雕的恰到好处,基于自身特点的小调整,不仅无伤大雅反而锦上添花,我反对的是流俗的整容审美标准,是市面上那种整得爹妈都不认识的夜总会风格,是那种明明整了一张夜总会脸,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却流露出一种谁都想睡你的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在你们的工作场合你们这样,我会付费表示尊重,在公共场合你还这样,这是对我们审美能力的侮辱,那种玻尿酸扑面而来的感觉,真的会削减荷尔蒙的分泌。在整容这事上,姑娘们还是要提升自身的审美水准,不可盲目跟风整成夜店脸。
范濂在《云间据目抄》之卷二《纪风俗》中说,“风俗自淳而趋于薄,犹江河之走下而不可返也”,风俗即审美标准。当一个社会的权贵阶层荒淫无度,整个社会伦理纲常荡然无存时,社会的审美水准就急转直下了,它反映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说人们喜欢的服饰的颜色、款式等等,出现了“奴隶争尚华丽,则难为贵矣;女装皆钟娼妓,则难为良矣”,这种现象跟现如今整容界的风潮极为类似,古今对照,如出一辙。
我们之所以需要审美,是因为有很多人和事需要我们去取舍和辨别,“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这就是审美。审美的能力是一个人在经年累月的生活中积累和沉淀而成的,一个人的审美标准是有时代烙印的,听着小虎队的《爱》长大的,“想带你一起看大海说声我爱你,给你最亮的星星说声我想你,听听大海的誓言,看看执着的蓝天,让我们自由自在的恋爱。”和听着TFBOYS的《宠爱》长大的,“给你买最大的房子,最酷的汽车,走遍世界每个角落……”,二者之间的审美水准往往会有本质区别。以前流行长裙单车花房姑娘,至少这是一类审美情趣,现在流行短裤跑车海景大床房,更多的还是陷在物欲里无法自拔。以前的文艺作品里夸个人至少也是“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现在就直接给概括成嫩模、小鲜肉了。审美无力,生活无趣。
人们的审美标准是随着时代而变化的,前提是操控这个时代的人允许你变化,允许你自由审美。比如说安史之乱之前,唐朝以壮硕、高大为美,安史之乱之后,又以纤细、瘦弱为美,白居易老师喜欢的女子是“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杜牧老师喜欢的类型是“楚腰纤细掌中轻”。再比如说20世纪80年代90年代,人民可以欣赏气质硬朗的女性,比如晓庆、青霞;人民可以欣赏五官精致甜蜜柔美的女性,比如说丽君、雅芝,人民还可以欣赏大眼睛瓜子脸的玉女,比如说慧敏、祖贤,人民还可以欣赏高冷酷瘦的音乐天后,比如说王菲、慧琳……,这些审美是自由的,是流动的,是不断生长的。审美的标准可以不同,不同不可怕,可怕的是只允许你有一种审美标准,或者说这个审美标准是不可抗拒的,“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这样的审美标准很可怕,审美应该是在自由的状态下进行的。
高压时代的审美往往是跟政治相关的,而且必须相关,这种审美是低劣和扭曲的,比如说“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比如说林立密集毫无美感和设计感的钢筋水泥之城,比如说四处可见的领袖雕像和狂热标语。审美成了政治任务,审美标准必须为政治服务,在这样的审美环境中,艺术家创作的作品风格只有“红、光、亮”:人物红光满面,双眼发亮精神焕发,内心充满着坚定的信仰………,就像俄国布尔什维克革命时期的作品,主角都是壮硕的工人小伙子以及强壮的女拖拉机手,人们的审美标准也是以此为参照,不论是找工作还是找对象,就像朱新建以前说过的那样,“来世我愿意做一台手扶拖拉机,插队的时候村里有一个健壮、快乐的女孩儿,让她来开我,我一定不亦快哉!”
审美首先是一种脑力活动,无脑则无审美,审美还是一种灵魂共鸣,灵魂不自由也无审美可言,我们审美的对象一旦为政治服务,灵魂也就不自由了。有人把反美当作一种审美情趣,比如说在周小平的粉丝眼里,小平同志是反美斗士,这就是无脑审美的案例。有人把反腐当作一种审美情趣,比如说发自内心喜欢《人民的名义》的观众,他们是灵魂不自由的案例。周小平在一篇文章中曾说,“我成立了一家文化公司,虽然去年赔掉了100多万,虽然到今天我还有几十万房贷没还清,但我一点也不后悔。我一定会把这家公司做大做强,因为这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的宿命。我这家公司的企业文化只有四个字,那就是:干掉美国。本人,周小平誓与美国以及他们的走狗大V之间永无谅解,绝不妥协,不共戴天,只分输赢,不死不休。”,昨天中美两国大领导碰面,中方领导说“我们有一千条理由把中美关系搞好,没有一条理由把中美关系搞坏”,不知小平老师怎么看?不仅仅是审美者需要脑力,被审视的对象也需要脑力,倘若双方都没有脑力,那这事就尴尬了。再来看看《人民的名义》,达康书记的欧式双眼皮的确迷人,一些老戏骨的演技也的确不错,但你们喜欢这部剧真不是因为这些,这部剧基本没有艺术性思想性,情节对白也时常让人尴尬,你们喜欢的是什么呢?有人说是尺度,尺度确实大了,但跟现实相比,还是落后面貌,有人说是抓贪官过瘾,有什么好过瘾的,现实生活中正国级都被抓起来,跟现实相比,还是落后。其实让大家着迷的是这部剧身上那种既写实又能让观众置身事外的现实感和安全感,在写实层面观众感受到的是身临其境,其实里面是自己的身影,而置身事外又能让观众以轻松的心态和视角面对这一切,最后再来一个爱民如子的大清官把大贪官法办了,观众又能感受到那么一点虚假希望般的皆大欢喜。观众不喜欢面对冰冷的现实,但观众喜欢艺术化镜头里的现实,这就是灵魂不自由者的审美。
此文为薛健兄作,单身的他一直被身边围绕着的整容美女所困扰,好在,他的灵魂是自由的,至少比肉体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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